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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们讲述的第1128位真人的故事

我叫司春辉@上海的哥小司，是河南人，农村娃。高中毕业后就和父母开起了出租车。为了养家糊口，也曾创过业。可创业夭折，我还是回到了出租车这行。

开车12年，我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。我遇到过老赖，拉过富二代，见识了真正的恋爱脑，也见证过生死……小小的出租车，装载了世间百态，我人生的宽度，也随之变宽了。

（车是我最亲密的伙伴）

1989年，我在河南周口出生了，农户出身。父亲年轻时不爱做家务，喜欢打麻将，有时也赌钱。他还是个急性子，每次看到我和弟弟哪里做得不对，脾气一上来就会打我们几下。

毕竟，父亲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，更不懂怎么教育孩子。

家里的大事小事，都是母亲在张罗，很辛苦。母亲是个要强的人，希望家里的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，自然不喜欢父亲打麻将，经常一边做事，一边念叨、抱怨。

偏偏父亲嘴笨不会哄人，两个人在一起，就像火星撞地球，吵吵闹闹成了常态。

我的童年记忆中，他们三天两头就要吵上一架。回头来看，他们虽然总在吵闹，却一直没有散伙，或许那就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吧。

可童年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相处的方式。

于是，我总盼着快点长大，长大了，就能独立，就能逃离这个吵闹不断的家了。

我的童年记忆实在算不上美好。到现在，我竟然回想不起来多少童年时期发生的事。好像一转眼就长大了，一转眼，就上了学，从小学一路读到了高中。

读书时，我成绩平平。不是我不努力，只是有的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，有的人天生就是做事的料，我属于后者罢了。

（童年老照片，左边是我，右边是我弟弟）

2003年时，我们那边兴起了外出务工潮。杭州、厦门、深圳、上海、广东，哪儿都有我们老乡。这些老乡大多数没接受过高等教育，做不了技术门槛高的工作，可是能吃苦啊，哪里能挣钱就往里去。

外出务工的，做什么的都有，不过最多的还是种地赚钱。

我们家当初分的地特别少，只有三亩地，根本不够一家人吃用。在母亲多年的念叨下，父亲已经不再热衷于打麻将，两个人的关系改善了很多，也一起去了外地种地挣钱。

临走前，父母把我和弟弟托付给了爷爷奶奶。俩人毕竟年龄大了，同时照顾我们兄弟俩有些力不从心，后来我们又先后去了大姨家、舅舅家、二爷爷家，成了吃“百家饭”的孩子。

亲戚们对我都很好，可住在别人家里，和住在自己家里到底是不一样的。

不能做让亲戚讨厌的事，更不能在外面闯祸，给亲戚惹来什么麻烦。我不至于活得小心翼翼，可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。

（刚从学校毕业时的我）

而且我是哥哥，还得护着比我小几岁的弟弟，从小就习惯了有事顶在前面。渐渐地，我形成了既外向又敏感的性格。这种敏感也为我后来的创业失败埋下了伏笔。

父母去了外地后，春节才回来，平时都是电话联系。长时间分离，父亲的性子也温和了许多，我和父母的感情竟然变好了。

后来，他们听说开出租车一个月能挣万把块钱。这和土里刨食相比，简直是一个天上，一个地下，顿时动心了，便费老大劲学会了开车，考了驾照，去杭州开起了出租车。

高中毕业后，我没考上大学，也不想进工厂打工受人管束，决定跟父母一样开出租车。我在家学了大半年的车，就去了杭州和父母汇合。

原计划就在杭州干，父母帮我把牌照都办下来了。可他们又觉得还是自己有辆车更踏实，拿出积蓄，又找亲朋好友借了一些，花20多万去江苏盐城买了一辆，我们就转到盐城开了。

我们是2009年去的盐城，过了一年多以后，父母给我张罗起了相亲的事。我们那儿结婚比较早，我堂哥18岁就结婚了，父母自然着急。

（刚到江苏盐城，我和表哥一起买的第一辆出租车）

我和老婆是相亲认识的。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馆。刚见面时，我们都没有什么感觉。

可作为一个男人，得有风度，我并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想法，而是很有礼貌地主动问她想吃什么，把她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，聊点她喜欢的话题。

我们原本没打算继续往下发展，可母亲很希望我们能成，说这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。我虽然没有一见钟情，但并不反感，她也一样。在双方父母的摄合下，我们就想着先从普通朋友开始。

时间久了，她的真诚、善良渐渐打动了我，我们交往的频率不知不觉增加了。

一天夜里，我忽然做了个梦，梦到我们俩已经在谈婚论嫁了，结婚她突然和我分手了。梦里的我很失落，就像丢失了一个非常珍贵的东西，一下子惊醒了。

醒了之后，我总觉得不得劲，连忙给她打电话。平时我们也经常通话，可那天就像中了邪似了，打了十几个电话她就是没接。

再一看时间，也挺晚的了。我又担心又郁闷，最后发了条消息表达心情，然后忐忑不安地睡觉了。

（人生第一次谈恋爱，就是和现在的妻子）

第二天她回了消息，我这才知道，她当时就是人机分离了，没什么事。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，也反应过来，原来不知不觉，她已经进驻我的心里了。

那件事以后，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，不久就正式确立了关系。谈了一年左右，2012年时结婚了。

婚后，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，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，得想办法开源节流了。

我听老婆的娘家人说，河北那边的板材生意不错。那时我已经开了好几年车，开烦了，就恳请娘家人带我们一起去做生意。

我们合伙租了地皮，建起了工厂。厂子里面的事都是我表哥和娘家人在操心。我没有出过社会，好多事都不懂，更多的时候，是配合、协助他们工作，也学着跑业务，收账什么的。

以前看别人做生意很风光，轮到自己做才知道诸事不易。记得有一家公司拖欠了我们20万的货款，长达两年没有支付。

两年里，我不止一次催帐，打过电话，上过门，各种好话都说尽了，可他们同样有各种理由拖着不给。

那种要账的感觉，特别卑微，让我有种无力感。好在费了无数口舌，那笔货款最终收回来了。

（曾经奋斗过的板材厂）

可我的创业之路并没有变得一帆风顺，那时的我不太会为人处事。总觉得什么事都得讲个公平公正，要铁面无私才行，经常在一些小事情上较真，和几位合伙人相处始终不太愉快，闹出好多尴尬的事。

加上做了三年生意，业务一直没开展起来，我们三家合伙，一算账，一家倒赔进去了60多万。没办法，只好散伙。

结束生意后，我觉得还是开车来得自在，挣到钱也能马上进入自己的账户，人际关系也简单，便又回了江苏盐城开出租车。生意还不错，一个月能挣八九千，养家绰绰有余。

开车时，我喜欢和乘客聊天，打发时间，也会从乘客那里获得不少讯息。2020年时，有天我拉了一位来自上海的乘客，我们一路聊得很愉快。

我说，你们上海人都怎么理财的？他告诉我，2013年时他们家碰到拆迁，领了200多万拆迁款，他用200万买了某酒股。那时才160多一股，七八年后涨了近10倍，我不禁咂舌。

（父母和他们的小孙子）

他还告诉我，年轻人就应该去大城市闯闯，上海的就业机会也比较多。当时受疫情影响，生意本就大不如前，我正发愁，听到他的话，开始有了去上海的想法。

但我并没有下定决心，毕竟上海挺远的，要离开熟悉的地方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头开始，心里没底。

之前，我听过一档广播节目。主播是位泸漂，节目主要是讲上海的民生新闻，又穿插着很多有趣的知识。又好玩又有料，让我大开眼界。我也对上海有了一个初步印象，那就是那里的人很聪明。

没多久，我又在网上看到一个上海的哥拍的视频。他在视频里说，他每天跑白班能挣六七百，跑晚班能挣八九百。

这样的收入比我在盐城高很多，再次激起了我去上海的想法。正好有个老乡也打算去上海，我们就一起去了。

到现在我都记得，我是2020年9月29日到了上海，和老乡一起去了出租车公司申请入驻。31号拿到车，我和老乡合伙在一个老小区租了个两居室，正式开始了上海的哥的生活。

（我们的亲子时光）

刚到上海，我很不习惯。出去跑车，没法准点吃饭，只能在馆子里随便吃点，可上海本地菜偏甜，很多时候都吃不惯。

当时还没有网约车，我只能盲目地在街上一圈圈地转。恰逢过节，好多人都回家了，街上空荡荡。车开着，就得烧油烧气，又没有什么进账，那种滋味，真的很难受。

又累又挣不到钱，亲人也不在身边，我一度有了放弃了念头。给家里人发消息，说想回盐城。老婆支持我说：“想回就回。”父母却说：“当时是你自己要去上海的，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杠。”

我转念一想，说不定国庆过后就好起来了呢，咬着牙坚持下来了。好在国庆过后，生意渐渐回暖。我坚持了一个月，足足瘦了八斤，好在挣了5000多块钱，这下心里终于踏实了。

（因为他在网上拍的视频，我才来到了上海）

记得还在盐城的时候，我拉了一个跑长途的客户，足足要跑30公里。因为生意不好，我答应对方60块钱跑一趟。不料到目的后，乘客没有马上给钱，而是告诉我要去附近拿一个东西，顺便取钱，一会儿就回来。

乘客是位老人家，我看着也不像恶人，没多想，就在原地等着。等啊等啊，从半小时等到1小时，也不见对方的踪影。我这才明白，这是碰上老赖了啊。

我开车在附近转了一圈，也没见到人，没办法，只能自认倒霉。

这样的事在小城市并不是偶然的事，一年总会碰到几次。我到上海开出租车后，乘客素质普遍比较高，再也没有发生到过类似的事。

在上海工作，不用靠关系吃饭。没有人因为你和领导关系好就高看你一眼，也没有人因为你和领导关系一般就排挤你，只需要把心思用在本职工作上就好。

我在这里得到了更多的尊重，也让我在工作中找到荣誉感和自豪感。

不知不觉，我已经开了12年出租车，载过形形色色的乘客。见得多了，我发现，人啊，什么样的活法都有。

（上海街头的老建筑很有味道）

印象最深的一个乘客，是一个中年男人，看着其貌不扬，聊过之后才知道，现在他现在的年收入已经高达几十万了。

而且他是从农村起步，一步步做起来的，中间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努力，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，特别励志。

我拉过很多有钱人。其中有个13岁的孩子，他们家庭是从香港搬到上海的，和功夫明星住在同一个别墅区。小小年纪，说起话来头头是道，英语也说得很好，感觉比我这个30多岁的还成熟。

他告诉我，10岁前，父母带着他去过几次美国。到12岁时，他就是自己去美国了，特别独立。

这个孩子打破了我对所谓的富二代的认知。

有的人以为富二代不学无术，其实他们能接触到更好的教育资源，也要承担更大的压力，可以说不努力都不行，真正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是很少的，不少富二代都很优秀。

我还在一家酒吧门口拉过一个女乘客。她男朋友是在酒吧负责暖场的，和手底下几个小女孩的关系都不清白，那天喝醉了酒，非要去其中一个小女孩家里。她是赶过来把男朋友接走的。

（外滩是夜车司机们最爱去的地方）

因为晚上玩夜场的人多，我经常去那揽活，遇到那位女乘客好几次，渐渐熟悉起来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她以前也在酒吧上班，和男朋友在一起后，陆续有了两个孩子，可男朋友还是经常在外面玩。

可就算这样，她还是对男朋友不离不弃。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，我真的不太理解，只能说，世界之大，无奇不有。

我还遇到过紧急事件。一次，乘客坐上车时还好好的，过了一会儿，好像癫痫犯了，口吐白沫，手脚都有些抽搐。我吓坏了，根本顾不上乘客开始说的要去哪里，直接往医院开。

紧赶慢赶到医院，看到人被医院接收了，我总算松了口气，这才发现自己一头的汗。我不求回报，更不想被人讹上，就悄悄溜走了。

也许有人会觉得我不够大气，应该确认乘客没事了再离开。可在我看来，人得学会保护自己，而悄悄离开，就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。

（身体是最大的本钱，坚持跑步）

一辆小小的出租车，装着形形色色的人生。我遇到过同性恋，加了我的联系方式后就给我发奇怪的信息，弄得我哭笑不得。

我曾经遇到过瘾君子，车开了没多久，就坐在后座上给自己打针，我目瞪口呆。

我遇到过大赌客，他说自己在网上输了十个亿，我怀疑他在吹牛。

还有一些收债的，抓老公出轨的，坐上车第一句话就是“跟上前面一辆车”，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……

也许有的人觉得，做出租车、网约车司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，其实都是有代价的。

长时间坐着，没什么活动的时间，很多司机都有职业病，肠胃不好，颈椎有问题，前列腺有问题，有痔疮等等都是常事。身体很好的老司机，不能说绝对没有，至少我没见过。

我有个老乡，开了近20年的出租车，在上海也开了四五年了。以前开车还没多拼，最近三年，因为家里人生病，孩子要上大学需要钱，压力特别大。

为了挣钱，他每天要跑17个小时左右，几乎吃睡都在车里，就这么跑了三年。

（儿子长大了，我们的关系依旧不错）

前段时间，他把车停在虹桥火车站附近，躺在车里小睡一会儿。睡前，一个共同的朋友还跟他通过话。谁也没想到，躺着躺着，人就醒不过来了。

从朋友那得知这个消息，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，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。

从那以后，我总会抽出空余时间，尽量锻炼身体，想办法改善身体状况。不能前半生用命换钱，后半生用钱换命啊。

前几年，妻子担心我的身体，加上儿子也大了，可以放心留在老家，也来了上海我们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。吃着妻子做的热腾腾的饭菜，日子滋润多了。

这些年，我的生活很简单，可旁观过许多人的人生，我的人生的宽度也变宽了。后来我开始做自媒体，分享我的开车日常。因为真实，吸引了不少粉丝，我也成了上海的哥界的小名人。

最近这几年，因为疫情，生意大受影响。我本为了一时兴趣做的自媒体，意外地给我带来了不少客户，帮我度过了难关。

我相信困难是暂时的，我们终会迎来春暖花开的，那时的上海，会比从前更美。

【口述：司春辉】

【编辑：艾薇儿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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